明白了”自由意志”的內涵,和它的重要性之後(詳見#你可以更會溝通(35)「該不該給零用錢(談自由意志)一文」),我們可以來看看它如何實際地應用在人際溝通上,特別是在具有衝突性的場景時。
前幾年,我還在醫院工作時,十二月中旬某個星期天晚上在家裡,我的手機響了,是急診室的臨床助理打來的,大意是說有一位六十九歲的病患C先生,罹患直腸癌導致腸阻塞,目前無法進食、腹痛難耐,希望能住院。
說實話,我不太喜歡在假日收治病人,因為我無法親自看到病患,因此醫療決定的變數多、麻煩也多,於是我跟急診室的助理說:「既然是直腸癌導致腸阻塞的病人,為何不由大腸直腸外科的醫師收治呢?因為不管是要做腫瘤切除或是大腸造口減壓術,都是外科醫師才能作呀,為什麼要找我收呢?」
急診室臨床助理立刻回答說:「病患在半年前就在本院的大腸直腸外科門診看過,
S醫師查出他罹患直腸癌合併大腸癌,當時就勸他開刀,但是他拒絕。後來他又到林口長庚醫院和台北的馬偕醫院尋求其他意見,醫師也都建議他開刀,可是他都拒絕。剛剛我們也跟本院的S醫師通過電話,S醫師說既然病人不願開刀,住在外科病房也沒有意思,還是請韋醫師收他住院吧!」
扯了一大堆,反正最後還是要我收就對了,那就收吧!隔天星期一早上七點,我循往例到醫院看病人,一進護理站,就發現大腸直腸外科的S醫師坐在病歷桌前寫病歷,我問她為何來7C病房,她說:「我來看C先生,他的肚子很漲、會痛,我勸他做腸道的造口術來緩解症狀,可是他還是拒絕,我也沒辦法!」
有了這麼多資訊,我很納悶,是什麼樣的病人會如此頑固呢?寧願腹脹、肚子痛,也不願意接受手術?
晨會結束後九點多,我開始查房。看到C先生時,我發現他身形消瘦、腹脹如鼓,另外還有明顯的腹痛,我心想:「接受造口減壓手術對他而言是最理想的醫療照顧!既然先前許多醫師都勸不動他,我一定要用不同的方式來跟他談,否則結局一定也是被他拒絕。」
於是我語氣溫和、態度從容地說:「C先生,我先向你聲明一件事,我一定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
你罹患癌症的狀況,經過好幾家醫院的檢查,想必你應該清楚。我現在把狀況分析給你聽,你的腸癌已經是末期,無論如何是治不好的,也就是說你會死於這個病,但是這並不代表醫療就幫不上忙。癌症能夠根治,那當然很好,就好像是學生參加聯考可以考上第一志願,可是能夠考上第一志願的人畢竟是少數,其他學生也可以選擇第二、第三……、志願。
你的病情已經無法填到第一志願,但是還可以選填其他志願呀!你現在可以有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是繼續堅持現況、不開刀,好處是你不必忍受開刀的疼痛不適,不必冒著麻醉所可能帶來的危險,不必學習如何照顧大腸造口;壞處是你必須忍受腹脹、腹痛、無法進食的不適,直到你死亡。
第二個選擇是接受大腸直腸外科S醫師的建議作造口減壓術,壞處是你必需忍受開刀的疼痛不適,也必須冒著麻醉所可能帶來的危險,還要學習如何照顧大腸造口;好處是你不必繼續忍受腹脹、腹痛、無法進食的不適,當然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最後你還是會死亡。不論你選擇哪一種,我都會用心地繼續照顧你,直到你死亡。
我把選擇的權利給你,我也會尊重你的選擇。」
離開C先生的病房之後,我跟臨床助理F君說:剛剛我跟C先生的會談方式,是向妳學的!F君滿臉狐疑地問說:什麼意思呢?
我說:前幾個星期在醫務團契的聚會中,妳講了一個親身經歷,
妳說:『前幾天我替我女兒訂購了巧連智叢書,附贈了許多玩具,被我姊姊的兒子L君看到了,他跟我要了幾個,我就給他了,沒想到我女兒這時候也看上了L君手上的玩具,想要跟L君搶,當然L君不願意放手,眼看一場孩子間的爭吵就要一觸即發!如果按著我自己以前天然人的作法,我可能會立刻把女兒帶開,轉移她的注意力,要不然就是大聲命令L君要把玩具分給妹妹玩。可是那一刻,好像心裡有一個來自於天父上帝的提醒,提醒我「先等一下!」我心想:「還等什麼呢?馬上就又要吵架了!」
然後又有聲音說:「妳先問問看!」
於是我心平氣和地跟四歲的L君說:『阿姨跟你說,阿姨不會罵你也不會打你,你可以”自己決定”要不要跟妹妹分享你手中的玩具,阿姨會尊重你的決定!』幾秒鐘之後,L君竟然自動拿出手中的玩具給我女兒,於是兩的小朋友高興地玩在一起。
這真是太神奇了,我原來以為教導孩子就是不斷地下命令,要他們做這個、做那個,萬萬沒想到當你願意尊重他們(就算他才四歲)、讓他們有所選擇時,他們竟然會做出令人期待的決定,這是我以前從來沒想過的。』
………………
場景拉回病房,大約過了三十分鐘,C先生的妹妹急急忙忙來護理站找我,跟我說他哥哥已經決定要接受手術了,我為他做了明智的決定而感到高興。
經過了這兩件事,我學到的功課是:願意讓對方有所選擇、願意尊重對方的自由意志,其實就是一種愛對方的具體表現,這就像是上帝從起初創造人類時,願意將完全的、百分之百的自由意志賜給人們,其實就是表明祂對人類的愛。
當然,讓別人做選擇並尊重他的選擇是一種冒險,因為他可能違背你的期待,而你這時候就必須忍耐、忍耐、再忍耐,這就像是“愛的真諦”裡的:”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於是天父上帝會賜下一個應許,那就是“愛的真諦”的最後一句:”愛是永不止息( Love never fails)”。既然”愛”是不會失敗的,反過來說就是會成功,而這裡的成功就是指對方在接收到你付出的愛心之後,更可能會做出一個正確的決定,也是大家都覺得美好的決定。
我想我越來越明白天父上帝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