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能拆毀隔斷的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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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年7月17日,我在臉書上看到一則新聞,標題是「分離40年『想見母最後一面』暖警讓癌末男無憾離世」,內容是高雄一名吳姓男子(43歲)因肝硬化末期住進安寧病房,在病床上彌留時向姑姑說:「希望在臨終前,能與母親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面,想要感受他人口中那溫馨又抽象的母愛……」,於是姑姑於5月底至轄區福德二路派出所,眼眶泛紅請警方協助。她表示姪子的父母於孩子出生不久後便離異,姪子由父親撫養長大,從沒見過母親,她也與對方斷聯40多年,但因為姪子人生最後心願就是與未曾謀面的母親見上一面,她不忍心看他帶著遺憾過世。

管區員警洪緯傑得知此事後,二話不說立馬答應幫忙,在多方查詢比對下,總算查到吳男媽媽(已改名且搬至桃園)蘇婦的戶籍資料及住居所,並請轄區派出所協助前往查訪,但由於蘇婦當時不在家,於是請家屬轉達,後續接連撥打蘇婦電話一個禮拜,才等到她回撥。經警方告知,蘇婦才得知原來自己的親生兒子病危,語帶哽咽不可置信,於是她立刻南下直奔病房探望,然而兒子不久便辭世,幸好母子臨終前得以相認,雖然只有短暫數日相聚卻無比珍貴。事後,蘇婦表示若非洪員千里一線牽之電話,母子無以相會必定遺憾終生,對於警方親民愛民的作為,蘇婦特地寫了一封感謝信至福德派出所,以代表她無以言喻的感謝。

讀過上述令人暖心的新聞後,我想起十多年前,我也曾經協助一位末期病患與母親在病房重逢,我把過程寫成文章並拍成紀錄片,標題是「愛能拆毀隔斷的牆」,以下是內容:
96年1月29日星期一傍晚,我看完門診回到7C病房,護理長Ms.林跟我說:「這個月在我們病房實習的元培科大學生希望能在 1/31,也就是實習的最後一天,為7C31B的F君辦個 party,作為紀念。」
我回問:「是生日 party 嗎?」
Ms.林說:「並不是,因為他的生日是十月份,太遙遠了!」
我繼續問:「那同學們有什麼想法嗎?」
Ms.林說:「她們原來想要幫他完成一個最大的願望,就是見到F君的偶像『劉德華』一面,不過這種願望的難度太高,她們不太可能做到!」

………………
當我聽到這種既幼稚又膚淺的想法時,心裡就有氣,而且是很生氣!這些東西都是媒體串通偶像明星、歌手的經紀人,到處灑狗血、賺人眼淚所弄出來的產物,病家只是儍儍地配合演出、只是配角,真正得名、得利的是媒體、影歌星和環繞在他(她)們身邊,靠他(她)吃飯的人!
這類的活動就像是放煙火,表面上熱熱鬧鬧、風風光光,但活動結束之後,又留下什麼呢?幫一位垂死的癌末病患見到他的偶像,有什麼意義呢?這個偶像能幫助他的靈魂得救或進入永生嗎?
這類在大台北地區的安寧病房常常舉辦並見諸於報章雜誌的活動,是我個人最痛恨的,因為這樣的活動會轉移病患的注意力,使他們無法專心面對關乎生命終點的三個問題,分別是:

『死亡是什麼,有沒有可能突破死亡?』
『有沒有方法讓我和所愛的家人能夠不分離?』
『接下來的日子,我會受苦,但我該做什麼才會有意義、才會有永恆的價值?』不僅如此,這樣的活動一定會浪費病人寶貴的時間,真是壞處多多……
Ms.林知道我很討厭這類的活動,因此她立刻補充說:「學生們年紀還輕,見解不深,不過她們有一股想要幫助別人的熱情,卻是真實的,所以希望韋醫師能指導她們,辦個有意義的 party……」

還好有林護理長這番適當的緩頰,否則我根本就不想浪費時間在這樣的事上。

 

Party 的主角F君,二十一歲男性,他在94年9月發現左大腿有腫瘤,切片的結果是良性的脂肪瘤。隔了半年,腫瘤又長出來,他又在同一家醫學中心動手術,病理報告是惡性脂肪肉瘤。到了95年9月,腫瘤再度復發,於是他第三度接受切除,隨後便被轉介到本院準備做輔助性放射治療。
不幸的是,放射治療只做了兩週,腫瘤就轉移到左側的骨盆腔,於是他又在10月份接受腫瘤的切除。更不幸的是,不到3個月的時間,骨盆腔的腫瘤又長出來了,於是F君在96年1月22日由哥哥陪同來看我的門診。
他的外觀呈現明顯的癌症惡病質,兩側眼窩凹陷,腹脹如鼓,兩腳嚴重水腫,全身無力,吃不下東西,雙腿攣縮無法伸直。
他哥哥在一旁照顧,希望我能醫治他,我誠實地回答說:「你弟弟的癌症已經到了末期,無法治療了。不過他人很不舒服,所以我會收他住院。」
於是我寫了住院證,幫他找到7C病房的床位,打算讓他儘快住院,沒想到他哥哥跟我說:「我還要回去跟父親商量,今天不住院了!」
我說:「那也好,先和爸爸商量再做決定。」
我隨口問他哥哥:「你們家還有哪些人?」
哥哥說:「就爸爸和我們兄弟兩人。」
由於門診的時間有限,因此我沒有多問。幾分鐘之後,他哥哥又進入診間跟我說:「我弟弟很不舒服,還是立刻讓他住院吧!」哥哥又問:「住院後,韋醫師能為他做什麼嗎?」
聽到他哥哥如此直接的問話,我停了幾秒鐘,心想:「我是無法再治療他的癌症,但至少可以幫助他面對生命的終點吧!不過我也沒有把握能不能達成此一目標。」
雖然我心裡面是這樣想,但我仍很正式、很專業地跟他哥哥說:「應該能幫你弟弟減少痛苦吧!」

住院後,我投用針劑嗎啡來緩解他的腹痛。隔天早上查房時,我發現F君坐在輪椅上,哥哥卻躺在病床上,場景蠻怪異的,但我隨即意會過來,原來F君腹部腫脹,根本躺不下來,所以只能坐在輪椅上睡覺,難怪雙腳有很厲害的水腫。
於是我特地請他的主護護理師推來病房內進口的高級輪椅(不僅上半身可以斜躺,而且腳部也可以抬高),來讓他使用,希望能增加舒適性。
在接下來的兩天,負責『癌症病患醫院外延伸照護計畫』的輔導員Ms.彭特地到 bed-side 去探望他們兄弟,得知他們從小到大並沒有特定的信仰,於是Ms.彭將基督信仰介紹給他們。
1/25星期四下午,我在護理站遇到浸信會的H牧師,他表示F君和他哥哥剛剛同時接受了洗禮,正式成為基督徒。我聽了很高興,因為先將靈魂的去處安頓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正如聖經在約翰福音3:16所說:【上帝愛世人,甚至將他的獨生子賜給 他們,叫一切信他的,不致滅亡,反得永生。】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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