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年9月10日凌晨醒來,我習慣性地按開手機察看時間,發現臉書的即時通有一通來自醫學院同班同學C君的訊息,我看了一下時間還不到五點,於是心想:「現在太早了,等睡醒再回吧!」不過當我再躺回床鋪時,卻睡不著了,因為C君是同學心目中永遠的班代,他在深夜傳訊息來,這很不尋常,於是我決定點開來看,內容是「至信:同學H君得了癌症,正在某醫學中心接受化療,我剛剛去探視他,他有些恐慌及無助,我建議他找你尋求諮詢,希望你能提供他一些專業上的意見!」
我回應:「謝謝你讓我知道上述消息,我願意協助,也願意親自去看他。請告知病房及聯絡方式。」當時是AM 4:47,沒想到C君立刻回應:「他已完成第一次化療,預定今早出院,主治醫師説要打六個course。」
我:「如果他覺得有需要,我也可以去家裡探望他。」…………
很巧妙地,早上還不到八點,我已經跟H君聯絡上並敲定隔天中午去看他。
妻子倩婷得知上述消息後,為我準備了一份禮物,讓我隔天帶去給H君夫妻,於是我隨口說出:「一位醫師(尤其是名醫)罹患了惡性腫瘤,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因為他所承受的壓力,比一般人更大。」
妻子問:「為什麼?」
我說:「這有點複雜,必須用一篇文章來加以說明!」
首先是,在病患眼中,醫師(特別是外科系醫師,如H君)很容易被當成上帝(神),因為日常開刀的結果常常能決定病人的生死,所以社會上常常見到「某某神醫」、「華陀再世」、「妙手回春」、「恩同再造」……的匾額,長久下來,醫師自己可能也會不自覺地認為自己跟一般人有所不同;
有一天當醫師自己罹患癌症時,不僅原先認識的病人會覺得很驚訝,心裡的OS是:「醫師怎麼也會生病?」,其實醫師心裡的OS大概也是:「我怎麼會生病???」
請注意,前一句裡面的問號是一個,後一句裡面的問號是三個。
寫到這裡,我想起一則十多年前中國時報的報導:「台大名醫廖永祥 奮戰肝癌病逝」內容如下:『一個瑞芳工人的小孩,靠著努力,考上全國第一志願,當上名醫,卻在人生看似要攻頂的時刻,罹患肝癌,在一月底的除夕日死亡,他是台大醫院胸腔科醫師廖永祥。他的死,讓醫界不勝欷噓。
廖永祥得年四十六歲,距離八十八年他發現罹患肝癌,已有七年。
妻子鄭蕙蘭收起悲傷,於昨成立『廖永祥紀念基金會』,希望喚起大眾重視肝癌,並關懷癌症病患遺屬。
廖永祥出生於瑞芳鄉下,從小他立志發憤讀書,改善家計。憑著努力,他如願考上台大醫學院,當上台大醫師,並在八十七年底以第一名拿到台大醫學博士學位。正當他覺得快站上雲端之際,一個多月後,他摔了下來。
八十八年初,廖永祥為病人做超音波檢查時,隨手把儀器往自己肚子靠,這個無心動作,讓他看到了螢幕上十公分大的肝腫瘤,兩天內他進了開刀房。
那次開刀,廖永祥切除了三分之二的肝臟。
那時的他,尚未放棄成為『大醫師』目標,他心想自己有著傲人的醫學知識,有醫院資源,他一定能控制病情,再次展翅飛騰。
五個月後,廖永祥僅存的三分之一肝臟,再度長出腫瘤。
此時,他終於明白世俗名利如浮雲,憑著宗教力量,他毅然再接受治療,儘管醫學專業告訴他,自己可能只剩半年壽命。
在家人關懷、自己努力下,廖永祥再活了七個年頭。當中肝癌四度復發,妻子曾提出『捐肝救夫』提案,但廖永祥不忍妻子受苦,遲未同意;等到想要進行時,癌細胞已轉移至肺、骨,失去移植契機,於今年一月二十八日(農曆除夕日)病逝。其實,廖永祥早在大四時,就知道自己是B型肝炎帶原者,但自恃年輕,懂得醫學,未定期接受追蹤,一心一意汲汲於學術名位的追求,怎知世事難料,在他拿到醫學博士後一個多月,他仍被肝癌巨浪衝垮了傲人的高牆。廖永祥已經火化,廖太太定於四月二十八日將他的骨灰灑在陽明山擎天崗上,讓一切回歸大地。』
………………
雖然經過了十多年,當我再度看過上述故事,我仍然覺得很震撼!一位醫師罹患癌症之後,所走過的路確實比一般人更辛苦、壓力更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