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是有關護理工作的第三篇美好見證,標題是「勇於認錯的老先生」,作者是黃百后護理師,以下是內容:H先生83歲,淋巴癌末期病人,100年9月由安寧共照轉介安寧居家的病人,轉介的原因:雖無緊急生理需求,但卻因為疾病進展至末期有很多的心理及靈性需求,需要被關心及照護。
首次家訪時發現,H先生的家好像樣品屋,雖然所有的東西都是有年代的,但擺設的整整齊齊無任何的灰塵,身為安寧居家護理師的我心想,這應該是個很重視紀律的家庭,果不其然在幾次家訪後發現,H先生因受日本教育及本身個性嚴謹,對自己的要求甚高,同樣的對自己的家人也很嚴厲,連生活上的小事也不例外,例如:為了不想在電話的聯絡簿看到泛黃暈開的字跡,H先生會定期買新的空白聯絡簿進行抄寫,以確保字體清晰;家中所有的相簿也定期更新並自己製做目錄索引,搞的整個書架像圖書館一般整潔、有條理。
平日重視養生、事事要求精準到位的他,此次罹病對他是一項重大打擊,情緒更是不穩定,隨時都有可能對他人發怒,對於家人的努力付出視為理所當然且吝於言語肯定。
初期家訪時,H先生對我有一個很特別的要求,那就是要準時,他不管我要幾點到他家,但只要是約好的時間絕對不能提早或遲到,即便是相差5分鐘以內。
為了建立良好的互信關係,我盡全力地達到他的要求,經過1-2星期的關係建立,他開始會跟我談到他的擔心及害怕。剛開始時,我總是傾聽而不做任何建議或評論,他也就放心地越說越多。
我發現H先生的家人都很敬愛他,只要他決定的事全家人都順從,但似乎只有H太太敢不理會他,且與他冷戰數年從不與他說話,全家人及H先生都認為是多年前吵架,言語過度激烈而讓H太太心生怨恨,而H太太並不想討論冷戰原因。
自以為是的我認為會讓一個女人如此生氣,應該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情感不忠,所以我開始朝著這個方向努力要讓H先生認錯及向太太道歉,希望H先生夫妻有和好的機會。
因為H先生在生病前很喜歡旅行及拍照,於是我在某一次家訪前請H先生的孩子準備以前旅行的相片以利家訪時做分享,在家訪當日我抵達H家時,我發現數本相簿已整齊擺放在茶几的左下角,而H先生在外勞陪同下穿戴整齊的坐在沙發上等我,一旁的H太太則帶著防禦表情的坐在與沙發成45度的餐桌旁,真是很有趣的畫面。
我在寒喧結束及生理評估後自然的坐在H先生的右邊,開始拿起一本本的相簿與H先生一起看,H先生非常的開心分享過去旅行的種種事情,在分享到「北海道特集」時,H太太已忍不住的坐在我的右邊一起看相片,也很熱烈的參與話題,但與H先生仍然無對話交集。
為了讓他們能順利有所互動,我故意問H先生:「疑??爲什麼大部分的照片都是H先生與太太的合照,只有幾張有大女兒一起合影?」H先生回答我:「因為其他同行的不是家人,我一點也不想留影,我只留下家人的照片」。我見機不可失的繼續說:「哇~~太太的相片最多,你一定最愛她。」
突然H先生情緒不滿的對我說:「妳看!我對她這麼好,去哪裡都帶著她,而她卻如此回報我,一直記著過去吵架的生氣話。」
H太太也很生氣的對我說:「哪裡有都帶我,誰知道他在外面有沒有相簿。」
H先生又對著我說:「妳跟她說,不要冤枉好人!我從來沒有另外的相簿!」
H太太冷冷的說:「哼!誰相信!他每天都出門不知去哪!」
H先生大叫:「我每天出門是找OOO(友人)泡茶,不相信就算了!」
H先生隨即請外勞帶他回床上,而H太太也憤而背起背包出門,留下我獨自在客廳,多事的我似乎把事情搞砸了。在接下來的幾次訪視中,大家都很有默契不再提起這事,夫妻二人依舊冷戰,只是我們心裡都澄清了一件事,那就是H先生並無外遇,我曾私下問H太太為何對H先生依舊生氣,H太太表示因為H先生對她說話口氣很差,從來沒有向她道歉,所以也不想原諒他。
這樣的情境持續了一段時日,無特殊變化,直至H先生因病況惡化住院時,我去病房關心他,他對我哭泣不已,並訴說著他覺得他不應該對太太兇,現在快死亡了卻還沒告訴太太,他很抱歉以及他有多麼愛她,如果有機會回家他絕不再對她兇且會珍惜她、愛護她,我建議他可以打電話做這件事,結果H先生接受我的建議,立刻打電話回家認真地向太太道歉,而H太太在電話的那一頭表示接受H先生的道歉,也爲自己的言語向先生道歉,夫妻兩人終於誤會冰釋合好如初。
經過這件事我反省自己,下一次對於尚未明確的事勿急於做判斷,可以再多一點的了解及互信關係建立後,再做處置,也許會更好。
上述文章寫成後,幾位同事發表了感想或評論:
韋至信醫師:「此一個案的照顧過程中,凸顯了安寧居家服務的重要性!透過對病患家屬更深一層的認識,醫護人員才能精準地辨識出個案靈性上的需求,在建立關係之後,給予正確的引導。最後個案和家人都願意改變,帶來美好的結局。」
社工師H君:「能夠讓性格如此特別的H先生卸下心防,表達真實的自己,可見百后護理師一定花了很多心思與誠意!提供服務最重要的關鍵期,就在於一開始的關係建立,打了良好的基礎後,的確也讓後續的服務推動得更加順利!Very good!看完這篇故事,也讓我自省──對最親的人說話,總是最不客氣。從現在起,要好好愛我的家人,珍惜每一次和他們的對話,讓他們感受到我的愛。」
專科護理師F君:「如果是在醫院,不見得可以看到如此真實的場景,由百后對H先生的居家環境了解,讀出主角的個性,也一直步步為營,雖然中間遇到冷戰的場面,但最後有機會提醒主角要道歉、道謝、道愛、道別,帶來美好結果,值得學習。」
護理師C君:「看完文章時,眼眶熱熱的,腦海中很有畫面,因為百后學姐的牽線,讓H先生鼓起勇氣道愛和道歉,應該是走得沒有遺憾了;而活著的H太太,也會因著這份永不止息的愛,好好地活著!上帝一定會紀念學姐這樣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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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理人員可以單獨地完成病患的靈性照護,讓冷戰多年的夫妻重回和睦的關係,我相信是這也是超過絕大多數醫師的傳統認知。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