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照顧者的壓力 2.0版（五）（如何能不論斷）

第二件衝突接著來到，其實是更嚴重的，那就是天天、不分白班小夜還是大夜，都有護理師來跟我抱怨，小女兒又如何如何……，連我自己也被她抱怨連連，我終於明白原先的傳聞，並非空穴來風。這些言語似乎都在逼迫我一定要做出價值判斷，一定要論斷小女兒是一個很機車、很煩、很會告狀……、的人。
由於我是一個基督徒，我深知道論斷一個人不好，其實就是在犯罪。不僅如此，如果連主治醫師都認定小女兒是如何如何不好，那麼應該就不會再有任何人願意體諒她、同理她、關心她了，於是我用上帝賜給我的自由意志，我下定決心要就事論事地看待每一件抱怨，需要修正的就做修正、需要溝通的就溝通、需要再說明的就再說明……，至於小女兒對醫療團隊的污衊、不友善、冷嘲熱諷……，我就依照聖經「愛的真諦」當中的第一句話【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的教導，忍耐她並希望她有一天能明白事情的全貌。
每一天上班前，我都要大聲、用力地告訴自己，絕對不要論斷小女兒是不好的。雖然其他同事看不見我這樣的掙扎，但是在我內心，這是一場規模極大的爭戰。有好幾次，我差一點就要脫口說出論斷小女兒不好的話，真的只差一點點。
這樣的過程讓我想起一部好萊塢的動作片，描述一位富有正義感、常常捍衛司法的警察，有一次緝捕到一位歹徒。歹徒設下陷阱，要警察載著他到一處曠野，說是要自白一件命案。就在曠野中，一輛快遞的車子駛近了，將一個包裹交給這位警察，警察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個人頭，是他太太的頭顱。警察氣得說不出話，立刻拿槍抵著歹徒的頭，不過歹徒卻冷冷地對警察說：「你太太是我殺的，你身為一個司法人員，動不動就把司法正義掛在嘴邊，你現在可以立刻不經審判、動用私刑、扣下扳機殺了我，不過你所堅持的司法正義就是滿嘴的謊言，如此一來，我就贏了、你就輸了，因為我證明了你所堅持的司法正義是假的！」
那個畫面令我印象深刻，我不敢肯定如果是我，我是否能忍得住，不過在現實的世界裡，我向上帝禱告，祈求祂加給我力量，幫助我好好地掌控我的自由意志，不要被試探所勝。

 在這樣的掙扎中，天父讓我想起聖經在馬太福音二十七章的記載，它描述耶穌準備上十字架，要藉著祂的流血、犧牲來完成天父上帝對全人類的救贖計畫時，所遇見的試探：【羅馬兵丁在他頭以上安一個牌子，寫著他的罪狀，說：「這是猶太人的王耶穌。」當時，有兩個強盜和他同釘十字架，一個在右邊，一個在左邊。從那裏經過的人譏誚他，搖著頭，說：「你這拆毀聖殿、三日又建造起來的，可以救自己吧！你如果是神的兒子，就從十字架上下來吧！」祭司長和文士並長老也是這樣戲弄他，說：「他救了別人，不能救自己。他是以色列的王，現在可以從十字架上下來，我們就信他。他倚靠神，神若喜悅他，現在可以救他；因為他曾說：『我是神的兒子。』」那和他同釘的強盜也是這樣地譏誚他。】

 當我很誠實、很冷靜地面對自己時，我必須承認，我所面對的試探，比起耶穌，其實是小case，因為耶穌是上帝的兒子，擁有超自然的能力，曾經行神蹟用五餅二魚餵飽五千人、在婚宴上變水為酒、使死人復活、命令暴風平靜、在水面上行走……，當祂在十字架上受苦，同時又受到那些人的冷嘲熱諷時，實在很難想像耶穌為什麼沒有從十字架上跳下來，然後撕爛那些人的嘴、痛扁他們一頓……，耶穌以身作則地教導門徒，如何面對試探，也藉著雅各書一章說：【忍受試探的人是有福的，因為他經過試驗以後，必得生命的冠冕；這是主應許給那些愛他之人的。】
不僅如此，面對那些對他冷嘲熱諷的人，耶穌還替他們向上帝求情，說：【父啊！赦免他們；因為他們所做的，他們不曉得。】耶穌的作為、祂對世人的愛，真的不是一般人用理智所能參透的。我是基督徒，應當要效法耶穌基督，所以面對天天來臨的試探，我除了用力地掌控自由意志之外，我也很努力地用理智思考，想要明白為何小女兒會這樣？如果我能找到答案，那麼我就可以同理她，也比較可能說服團隊的其他成員接納她。

 當我願意如此踏出第一步，上帝也就賜下靈感，其實答案很簡單，小女兒就是無論如何，也不要媽媽死掉。雖然她曾經填寫了臨終時不急救的同意書，但那只是理智上的決定，其實在情感上，她就是不要、不能接受媽媽會死亡，於是她想要監視、操縱醫療照護的每一個步驟、環節，不管是其他家屬做的、看護做的、還是醫護人員做的，她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避免媽媽的死亡。她的理想是媽媽不要死，但現實是媽媽即將死亡，中間的落差太大了，於是她只能用無盡的焦慮、愁煩、壓力來填充，難怪她會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