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年6月po出『掃興的媽媽』一文後，許多關心的朋友來留言，其中一則最令我注意，內容是：「雖說你事後有向她解釋，但我想她當下應該有被你嚇到，女生難免玻璃心，比較怕被人“大聲”(臺語)，還是儘量避免這種當頭棒喝的方式。人與人面對面交談，內容固然重要，但發話者的態度會影響受話方接受談話內容的程度，許多人際糾紛或者客訴之所以發生，其實不在談話內容而是態度，最好不要因為語氣或肢體動作而減損談話內容的確實傳達。運用語氣強弱來吸引聽者注意，比較適合用在演說，日常對話一棒打下去，通常對方已經昏過去，沒辦法認真聽你說什麼，事後解釋其實只是在傷口上貼ok繃，而且你不知道那傷口多久會好。因材施教不僅用在教育上，也適用於人際溝通 (演講vs日常對話)」
留言的人是我的妻子倩婷！
這則留言，讓我想起許多事，甚至是回顧了從求學時期到醫院退休的漫長歲月。回想起來，天父上帝把不同的特質賜給不同的人，而我的特質是重理性、邏輯思考強、意志力強、喜歡閱讀、喜歡追根究底、願意接受挑戰……。在過去，強力地運用這些特質，讓我順利地上明星高中、考醫學院、受住院醫師訓練、成為當時極冷門的腫瘤內科醫師、創立了竹苗地區首座腫瘤暨安寧病房……。
我藉著上帝給我的特質，非常努力地將屬世的醫學知識讀到融會貫通。不僅如此，我還透過基督信仰、熟讀聖經，將屬靈的事也弄懂了不少，特別是將一般人所不願碰觸、很難明白的“死亡”，做了清楚的論述，因此還出版了好幾本書。也因為如此，不管是住院醫師還是護理師，只要講了幾句話，我大概就知道他（她）那裡不懂、那裡弄錯了。記得十多年前有一位新進的住院醫師在科內的晨會做報告，因為程度太差，講沒兩句就被我轟下台，因為我認為他是在浪費大家的時間！在對病人的部份，我是比較客氣的，因為畢竟是生了嚴重的癌症居多，但是對於家屬，我的態度就完全不同了。因為醫院的工作非常忙碌，我必須節省任何一分一秒，於是我有了充分的理由，要縮短跟家屬溝通所耗費的時間，因為“做事”都做不完了，那裡有時間“做人”呢！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家屬跟我說：韋醫師，我父親（母親）因為個性軟弱，請你不要告訴他（她）得了癌症……。我心裡的OS是：「又來了！」我完全知道要將這樣的問題說明清楚、破除家屬傳統而嚴重錯誤的觀念，至少要花三十分鐘，但是門診還有二十個病人候診，病房也有病重垂危的病人等待我去擬定治療對策，待會兒醫院還有副院長召開的會議要參加……，所以我必須“一針見血”、“當頭棒喝”地在短短幾分鐘內，強勢地告訴家屬不可這樣、不可那樣、要這樣、要那樣……，幾乎不讓家屬說什麼！
快、快、快、、、，就是當時我的工作哲學。
除了對家屬很嚴格，我對自己更嚴格，我要求自己早上六點半就到醫院工作，吃飯要快一點、走路要快一點、儘量不去參加院外的各種醫學會議，不參加國外的大型醫學會議，儘量不接受其他醫院的演講邀約，甚至於我要求自己連續幾年全年不休假……，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把時間儘量留給我的病人，我身邊的護理同仁和年輕的住院醫師。
教導年輕醫師比較容易理解，因為他們是醫療界未來的主角，應該花時間好好教。為什麼要教護理同仁呢？因為我完全知道醫療照護品質的關鍵是陪伴病人時間最長的護理人員，所以我願意花許多時間為她們上課、和她們開會、替他們發聲……。
在那段時間，我的病人多數很滿意，但是家屬則有許多不諒解，因此常常會寫抱怨信向院方投訴。其實院長也奈何不了我，因為我不想升官、也不在乎獎勵金，更何況我還能舉證歷歷、引經據典，說明家屬錯誤的觀念。
當然我也完全知道家屬其實無法挑剔我對病人醫療照護的內容，不滿的是我的態度。問題是，態度一詞是抽象的，是各說各話的，也是任何法律都無法規範的。往好的方面說（在看得見的部分），我如此極端的工作方式將醫院對癌症病患的照護，特別是針對癌末病人的部分，幾乎是從無到有到開花結果地建立起來；往不好的方面說（在看不見的部分），有許多人被我的態度，特別是說話的態度所傷害。雖然在退休的前幾年，我的作風有稍微調整，因此收到抱怨信的頻率也減少許多，但許多傷害早已造成，卻是不容質疑的！
回到本文的開頭，當我看完妻子的留言，我非常非常地驚訝，因為我和其他大多數的男人一樣，很少把工作的辛酸和壓力帶回家，而她卻可以很清楚、很溫和地說出我數十年來最大的問題，真是不可思議！我唯一的解答就是，她是天父上帝特地為我造的幫助者！因為創世紀2:18說：「那人獨居不好，我要為他造一個配偶幫助他。」難怪我妻子的提醒，和聖經中的教導是一致的。
如果用雅各書 5:12所說：『我的弟兄們，你們說話，是就說是，不是就說不是……』，來檢證我過去與人溝通的內容，我是站得住腳的。如果是用以弗所4:15的教導來檢證：『我們要以愛心說誠實話……』，那麼我就完全錯了，因為我常常強迫對方喝下一大杯完全不加奶精和糖的『黑咖啡』！如果再用雅各書 1:19的教導來檢證：『我親愛的弟兄們，你們各人要快快的聽，慢慢的說，慢慢的動怒』，那我就大錯特錯了，因為我常常是”不想聽”、”馬上反駁”、”立刻生氣”！
唉，在臉書寫了這麼多篇有關溝通的文章，竟然發現過去的我是如此地傲慢、如此地不會溝通……，真是後悔。不過沒關係，因為聖經在以賽亞66:2說：「我所看顧的，就是虛心痛悔、因我話而戰兢的人。」所以如果有機會，我願意向那些被我的態度所傷害的人道歉，也決定從現在開始，要遵照聖經的法則，來和身邊的人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