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年前我們搬了家,發生了一些事,接踵而來的壓力,使得倩婷罹患了憂鬱症。這段過程對我而言,是極為煎熬的,我除了要照顧醫院為數眾多的病人,也要照顧家裡生病的妻子,更令我感到挫折的是,我雖然是個大醫生,可是卻無力醫治我的妻子。有一個星期三早上,她的狀況非常不好,我決定要帶她去鄰近醫院的精神科門診就醫,可是當天早上是我的門診時段,病人早在一個月前就預約好了,何況當時醫院裡只有我一位腫瘤內科醫師,如果我不去上班,門診開天窗,那該怎麼辦???想了這麼多,其實我心裡很清楚,問題很簡單,我只要判斷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妻子重要?還是我的病人重要?兩邊都需要我,那到底孰輕孰重?我必須用上帝賜給我的自由意志,自己做決定。
我很清楚聖經在以弗所書5:25教導說:【你們作丈夫的,要愛你們的妻子,正如基督愛教會,為教會”捨己”。】不過正如有位基督徒弟兄說的:「在婚姻關係中,捨命容易捨己難!」因為做太太的絕對不會要求、也捨不得先生捨去性命,但是作丈夫的要放下自己認為最重要的事物,然後把妻子放在更上面,那就真的很難了。就我而言,金錢、官位、親情、友情……,都不會比妻子重要,唯獨長久以來,我一直把我的病人放在比妻子更重要的位置。這一點是倩婷一直耿耿於懷的事,雖然她很少在我面前提,但我心知肚明,不過我一直為自己找藉口,類似”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或是”醫界還有許多人比我更嚴重,待在家裡的時間,還不到我的一半”……。這一次倩婷生病了,我無法再逃避這個問題,最後我決定要按照聖經的教導,這一次我要為我的妻子暫時捨下我的病人,於是我打了緊急電話給內科部主任,告訴他我必須臨時停診(十五年來第一次)的原因,他很能諒解,隨即調度人力應變。
這次的決定,是我婚姻生活中,非常重要的里程碑,我很高興我做了正確的決定,接著我就更能明白以弗所書5:31的教導:【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二人成為一體。】原來聖經早已說了,如果男人、女人一旦進入婚姻,那麼彼此的配偶關係就是一輩子最重要的人際關係,比親子關係還重要,因為一個人會和配偶成為一體,卻不會和父母成為一體。如果大家仔細一點看,就會發現社會版上許多婚姻風波,都是親子關係凌駕於配偶關係所造成的,最常被拿出來說的,就是兒子結了婚,媽媽還是半夜要進房間幫兒子蓋被,沒多久兒子媳婦就離婚了!
退休前一年,我考慮要換一部車,這對大多數男人而言,應該都是一件重要而且愉快的事。我開始搜集資料,比較型錄,結果看上了一部較為冷門、來自東歐S廠牌的小型Y休旅車,造型可愛,內裝簡潔。就在快要做成決定時,台灣市佔率最高的T廠推出了全新大改款的A轎車,造型流線,頭燈新穎,現代感十足,瞬間就打動了我的心。正在兩難之間,我跟妻子提及了我的困擾,我說:原先已經打定主意,沒想到半路殺出程咬金,唉,太多選擇真是麻煩!沒想到她說:選擇多才好呀!就像是去店裡買衣服,我只要看兩眼,就知道什麼衣服適合自己,其他的連拿下來看都不必!於是我找了一個週六下午,請她陪我去展示間看一下實際的車子。看完後,我比較喜歡A車,因為外型實在是前衛又饒富科技感,而且價格比較便宜。她覺得Y車比較適合我,理由是A車較適合年輕人,而且以後市面上到處都會有,不適合我的風格,更重要的是A車太流線,我坐在駕駛座完全看不到引擎蓋的前端,和我當時使用的車子,可以清楚看到引擎蓋大有不同,如果要再適應或學習,可能都比較麻煩!聽完她語氣輕鬆的意見,前面兩點我可以反駁或找理由,不過讓我服氣的是第三點,車子是我在開,我怎麼沒有注意到駕駛座視線的差異,反而她卻注意到了呢?我問自己,如果買了A車,我是要在車子最前端加上兩根小旗桿,還是要每次停車,都要擔心會A到前車的屁股,直到幾個星期後我適應了?唉,前者太醜,後者太累(的確是有一點年紀了),我還是選擇原先的最愛吧!
決定了車款後,接下來是何時換車呢?我原先的想法是等退休後,日子變得輕鬆,壓力得到紓解,再好整以暇地來換車。沒想到她建議我立刻換,理由是當時每天上班,都要用車代步,新車才派得上用場,退休後我會做什麼還有變數。我採納了她的建議,立刻換車,後來是開了快一年才退休。好笑的是,退休後到餐廳當高年級實習生,結果每天的交通工具卻是一部車齡10年的100cc摩托車,那部車子大部份時間是停在車庫裡!
104年五月起,我們常到C醫師位於山上的家做客,他們有四個非常可愛的小孩,兩個讀小學,兩個讀幼兒園,他家還養了四隻狗。到人家家裡做客,當然要準備禮物,於是我買了一般常見的水果,可是我的妻子卻精心地為每一位不同年齡、不同性別的孩子,都買了專屬的禮物,還包括給狗狗們的零嘴!每一次到他們家,看見小孩拿到專屬禮物時,興奮、高興的表情,我的心也跟著融化了。換個角色,如果是要我去做準備禮物這件事,我應該會煩惱到睡不著。上帝賜給我妻子的特質,剛好補足了我不擅長的部份,真是巧妙。
剛過去的五月是報稅的季節,許多人必須掏出口袋裡的錢,貢獻給國家,相信大多數人都不是太高興。我也不例外,不過在申報的過程中,我特別注意到一疊奉獻收據,受贈的單位有全國性和地方性的動物保護協會、勵馨基金會、國際口足畫會、羅慧夫顱顏基金會、流浪動物花園協會、心路文教基金會……。這些收據讓我覺得很快樂,雖然錢是我賺的,但是我的妻子卻能將它做適當的分配,讓這些團體感受到些許溫暖,這是我做不來的。
十幾年前,網路上的”無名小站”突然竄紅,擁有個人的部落格是當時很流行的事。有一天,她跟我說:我幫你設定了一個無名的部落格,你看看要不要用。我知道以我在醫院工作的忙碌程度,加上對電腦的不熟悉,我絕對不會去跟流行,去玩什麼部落格,不過既然有人幫我都設定好了,我要做的就只是打打字、發表文章,於是我將它命名為『另一種顏色的巨塔』並開始寫作,前後大約十年間,我把醫院的工作,特別是破除癌症病患和家屬傳統而嚴重錯誤的觀念,並將一般人(包括醫護人員)所不願碰觸、很難明白的“死亡”,做了清楚的論述,寫成了六、七百篇的文章,最後在我退休前幾年,陸續出版了『磐石中的活水』、『曠野中的道路』、『愛是永不止息』三本書,算是我留給同事和醫界同仁的禮物。如果不是她當年的”插柳”,應該不會有後來的”成蔭”。退休前一年,我才開始用Line,當時也多虧妻子的協助,我才很快上手,能夠跟許多人聯繫。最近開始使用臉書,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她,很方便。她提醒我,如果在文章的標題加上一個”#”,就會變成一系列的文章,於是就啟發了”#你可以更會溝通”的一系列po文!
如果要把妻子對我的幫助全部寫下來,網路上的朋友可能要花三天三夜才能讀完,當然我知道沒有人會這麼有興致。寫了這麼多,我並不是在吹捧說我的妻子是個完美的人,也不是要其他人的妻子來仿效她,我只想說在“一個丈夫(我)的幫助者”的角色上,她做得很棒。我要謝謝我的妻子倩婷,謝謝她這二十五年來的忍耐、包容、體諒、協助、引導、提醒……,我也要永遠愛她。其次,我當然要感謝神,感謝祂把倩婷賜給我作為”配偶”,在絕望中給我啟示,幫助我們一步步走進甜蜜的婚姻,享受婚姻的甜蜜。最後,我更希望全天下的夫妻,都能和我們一樣,過著伊甸園般的生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