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三：101年11月13日星期二早上8點多，我開始每日的查房，走到7C31B床時，今年48歲罹患末期子宮頸癌的C女士對我說：「韋醫師，你最近很忙喔！」……。
C女士於101年2月被發現罹患末期子宮頸癌，原先想在林口的醫學中心接受治療，不過卻遲遲等不到床位，因此她女兒把她帶到本院就醫。從四月到九月，我為她進行了六次化學治療，病況略有改善，原先困擾她的陰道出血消失了。無奈好景不長，10月底時她的病情惡化了，腫瘤侵入膀胱、阻塞了兩側的輸尿管，造成尿毒症，不僅意識混亂而且生命徵象不穩。吾人緊急照會腎臟科醫師，在她的右側鼠蹊部插入了雙腔導管，接著做了血液透析。經過五、六次的透析後，C女士的病況暫時脫離險境，意識也大致上恢復了。
實況三：
當天早上八點三十分，是病房每週一次的安寧個案討論會，一開始我就拿C女士前幾分鐘對我說的話『韋醫師，你最近很忙喔！』來問團隊成員，究竟她是在問什麼？我看大家都一臉狐疑的表情，於是我說：「我來做個詮釋吧，她問我最近是不是很忙，於是我直接回答說：『是呀，我週一早上要主持癌症中心的會議、接著要查房、下午要看門診；週二早上要主持安寧病房會議、中午要主持全院的多專科癌症跨科際討論會、要看會診、要負責腫瘤科52張床的運作、要帶PGY的學員認識安寧照顧、傍晚還要幫住院醫師上evening round……，真的很忙很忙！！！』請問，這樣的回答會令C女士滿意嗎？認為會的請舉手？」
結果沒有人舉手，於是我再問：「她到底想表達什麼？」有位護理師小聲地說：「她可能是希望韋醫師能多關心她、多看她幾次吧。」我大聲地說：「沒錯！我剛剛就是這樣回答C女士，結果是當她的心思被解讀出來後，覺得不好意思，立刻岔開話題。我交代她：『有什麼需求請實話實說，否則醫護人員可能聽不懂、會錯意，那問題就得不到解決。』」
實話實說真的很重要，雖然我們的社會到處都是拐彎抹角、暗地放話、顧左右而言他、冷嘲熱諷、罵人不帶髒字……，但這些說話的方式對於人與人之間的溝通不僅沒有助益，反而會把事情弄得更麻煩、更複雜。最好的法則還是出自於聖經，馬太福音五章記載耶穌教導門徒：【你們的話，是，就說是；不是，就說不是；若再多說，就是出於那惡者。】實話實說、就事論事的原則就是出自於這段話。
文章登出後，許多同仁發表感想或評論：
護理師W君：”實話實說”必須經過學習，如同”金蘋果落在銀網中”，不管是”金蘋果”還是”銀網子”，雙方都很重要。如果金蘋果不是落在銀網中，蘋果可能會成為爛蘋果。如果不是金蘋果而是爛蘋果落在銀網中，那畫面也不好看。我期許自己能學會實話實說，既是金蘋果，也是銀網子。
護理師H君：”實話實說”有時很好用，但大部分時候卻不適用，因為我們從小到大的環境和經驗都告訴我們，實話實說常常不能得到該有的好處，比方說老師要求我們寫作業，如果有位同學很誠實地說：「啊，又要寫作業……。」老師一定會對這位同學有許多負面的想法，但難道那些沒有說話的同學就很喜歡寫作業嗎？雖然最後大家作業都交了，但老師一定會給那些沒有吭氣的同學分數比較高。職場上也是如此，有些同仁勇敢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在會後私底下數落長官，結果在年終打考績時，主管評分的準則又是為何呢？這些種種的不公平總是會打壓我們。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也是如此，當你喜歡直來直往時，你的朋友不一定承受得住，所以大部分人際關係好的人，應該都是很少說出心中真正的感受。就我而言，”實話實說”只是一種理想，但是在考量種種因素之後，大家通常會退縮，自己尋求替代的方法。此外，我們可以學習”用愛心說誠實話”，但這也要具有深厚的功力才做得到。人都有自己的情緒、私心，總是容易失去該有的標準，我只能倚靠神，才能不斷地檢討、改進。
PS: 我們總是喜歡”雖然我沒說出來，但希望你都能懂”，這就叫”貼心”啊！
C醫師：這不像實話實說，應該叫做”說清楚講明白”，說實話跟說明白之間，似乎仍有不同之處。
護理長L君：人們常喜歡想太多，以致於喜歡用迂迴的方式、試探的問話，擔心說錯話，或是害怕自己的認知有誤，才會先問前面的病情，先試探醫師的反應，接著才會說出後面的擔心。大家都應該學習清楚地說、正確地表達。
護理師Y君：這個需要學習。
護理師S君：中國人最怕被別人一眼就看穿內心在想什麼，所以在說話的時候，總會拐彎抹角，小心翼翼地想要保護自己。
專科護理師F君：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沒有實話實說、被冷朝熱諷”的被害人，當然也是加害人。在過去，我並沒有接受過如此清楚的教導和邏輯思考，Dr:韋的提醒，對我而言是很寶貴的，我和先生的夫妻關係也因為這樣的操練，感情變得更好，因為以前我總是習慣用”酸”他的方式來表達關心。例如，當先生很忙碌時，我其實是擔心他太忙、太累，但說出來的話卻是：「唉呦！你是大忙人，事業越做越大了，沒時間理我們了。」或是說：「反正你很行，就多做一點！」之類的話。長久下來，當他壓力很大時，他也是用指責的方式對我說我哪裡沒做好，其實他心裡真正想說的是：「我很忙，要工作又要讀書，壓力真的很大，希望你可以幫忙。」學到了實話實說後，我也試著練習將內心的”冰山”說給他聽，讓他更了解我，我也更了解他。
夫：「妳都很晚下班，很忙喔！」
妻：「因為最近要帶新學妹，又要……」
夫：「沒關係，妳可以再晚一點」（沒有實話實說）
妻：「你為什麼說我可以再晚一點回家呢？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早一點回家，還是晚一點回家呢？」（疑惑）
夫：「廢話，當然是希望妳早一點回家啊，這還用說嗎！」（不悅）
妻：「那你就應該說：『希望妳早一點回家』，你怎麼說反話呢？」
夫：「這種事用膝蓋想也會知道，你還要問！」
妻：「我的膝蓋也是這樣想，雖然你嘴裡說可以再晚一點，其實是希望我不要再這樣做，但如果我誤會了，以為你真的希望我晚點回來，那怎麼辦？」
夫：「那妳要有判斷的能力呀！」
妻：「不對，其實我們都該實話實說，要早點回家就說早點回家，不要說反話，聖經也教導我們要實話實說，否則如何教育小孩呢？以後，如果我們的大女兒 Vivian也學我們說一套、做一套，那會是我們想要的嗎？」
夫：「……」（沈默、思考）
妻：「就這麼說定了，以後我們都要實話實說，否則就是一種欺騙的行為。」
夫：「好啦！好啦！」
韋至信醫師：真是精彩又真實的對話！
護理師G君：我覺得”實話實說”是一種不錯的溝通模式，能傳達真正的想法給對方知道。
安寧共同照護護理師L君：我會努力學習F君所說的，有關實話實說的技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