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年9月8日早上六點多,我在「即時通」上面跟「快樂工作坊」的助教兼學員C君聯絡第七次上課前的相關準備……
我:「請開始統計9/14出席人數(大人、小孩),謝謝」
C君:「韋醫師 其實,我有時候,很害怕,面對學員們請假的事由。」
我:「怎麼說?」
C君:「每次,學員跟我表示因故不來上課時,我都要用力地說服自己:『不管大家說出的理由是什麼,它都真的是重要的不得了的事情;因為它非常重要,所以,你沒辦法來參加!然後,再次用力地告訴自己:『好好陪伴,這次前來參加的學員』」
我:「我看得出來,妳很重視工作坊,也知道它確實可以幫助妳成長(尤其是夫妻溝通),於是妳非常希望其他學員也能有所學習、突破困境,進而提升夫妻關係。不過,並不是每位學員的心態都像妳一樣。」
C君:「面對大家動不動就請假,我反而開始懷疑,來參加工作坊是否對她們有幫助?」
我:「她們可能需要更多時間才能知道自己問題的所在,也才會願意更認真。在這之前,我們就只能陪伴她們,這就是聖經「愛的真諦」裡面的第一句「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C君:「上週,我帶我兒子去T君的托育基地,我們有聊到孩子是夫妻的投影,也提到人們“自我覺察”的能力似乎退化了。」
我:「不一定是「退化」,而是「原本就沒養成」!」
C君:「是,我覺得是。」
我:「無論如何,我們都可以「愛」她們……」
C君:「謝謝韋醫師,我在此要學會等待……」
對話結束後,我心裡突然有一個感想,那就是「身為一個有靈性的人,生命中最寶貴(最高貴)的事物是「我可以決定自己要不要愛另一個人,不管對方是不是可愛、值得愛……!」
我也立刻聯想到奧地利的精神病學家維克多·弗蘭克(Viktor Frankl)(1905-1997)的名言:「人們在面對負面刺激與產生反應中間,是有時間差的,而這段時間就足以讓人思考要以什麼樣的方式來做回應,而回應的方式通常就代表著我們的成熟度。」意思是當我們遇到負面事件(刺激)的時候,記得要盡量拉長反應的時間,這樣才會有餘裕加以思考並拿出正確的態度,來面對(處理)問題。
另外他也說:「一個人所有的東西都可能被奪走,除了一件事,那就是在任何情況下,一個人仍然可以自由地決定自己要用什麼態度去面對,然後往前走!
Viktor Frankl 並沒有直接告訴大家,何謂「正確的態度」?也沒有指出什麼樣的回應方式才叫「成熟」。
根據心理學的觀察,一個人在面對困境、壓力、批評、指責、敵意、挫折、痛苦……時,天然人的回應方式如果不是 fight 就是 flight,這兩種方式雖然都符合理性,不過常常都不是最理想的模式。
網友可能會問,還有第三種回應方式嗎?答案是有的,而且還很常見,尤其是工作坊裡的媽媽們,那就是「當孩子不可愛時……」,做媽媽的除了大聲喝止、出手管教……,或是心灰意冷、任其自生自滅……,還有一種更常見的方式,那就是「想辦法”愛”孩子」!
我從Viktor Frankl醫師的傳記中沒有找到他認識基督信仰的描述,而我同樣是一位醫師,不過我相信人是上帝創造的,而聖經就是人類一切問題的說明書,所以我大膽地指出,上述所謂「正確的態度」以及何謂「成熟的回應」,答案就是用「愛」去面對一切的困境。
我就舉Viktor Frankl在納粹集中營裡面的經驗為例:
在《一位心理醫師在集中營的歷劫記》裡,他描述自己為了不忍心拋棄年老的父母,而放棄可以離開維也納的美國簽證,結果全家人都被送入納粹猶太人集中營。
他在進入集中營的第一天,就被要求毀棄自己剛寫好的整套論文,而全身所有衣物都被剝光……,剎那間,名字、頭銜、社經地位都不再有任何意義,過去的種種經歷一筆勾消,每個人的識別只剩下刺烙在身上的一個毫無意義的號碼,人的尊嚴完全被踐踏,每個囚犯都成了驚嚇的「渺小受難者」,而唯一留下來的是「赤裸裸的存在」。這時候他寫道,在奧許維茲第一夜即將入眠前,對自己許下的諾言是:「決不走進高壓電的鐵絲網自殺」。
接著他描述進入集中營的第二階段,「麻木不仁」的階段。他開始對週遭慘酷的事實變得視若無睹,逆來順受但求生存,承受肉體的毒打、監工的冷嘲熱諷、飢寒交迫,而漸漸養成「絕不感情用事」,然而在這種階段,他發現自己對生死未卜的妻子的懷念卻是與日俱增,常會想起不知道她現在關在哪個集中營?生活如何?
在這種人類尊嚴被踐踏無遺的環境中,他發覺當自己能以醫師的能力去幫忙別人時,讓他感到最大的安慰,因此他違背好友的殷切勸戒,自願加入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斑疹傷寒營房醫療團隊」。他描述有些人想幫他去除列入這「死亡任務」的黑名單,但他仍堅持自己希望留在病患同伴身邊的意願。
有一次,他自己以為此去凶多吉少,而要求口述遺囑,所說的話竟是拜託朋友轉告他妻子,他一直都在想念她,而且只有她一人,並說出令人心酸落淚的一句話,「與她那段短暫幸福的婚姻就足以彌補我人生中的一切苦難,包括我現在的遭遇……」。
………………
當我讀過上述Viktor Frankl的自傳,我發現當他在面對奧許維茲集中營的人間煉獄時,他既沒有fight(反抗、試圖脫逃…),也沒有flight(變得完全麻木不仁、自殺),而是用「愛」來面對,這裡的「愛」包括他對妻子的「愛」,以及他曾經身為醫師對病人的「愛」……;這樣的「愛」甚至於讓他有能力去面對「死亡」,也就是他甘願冒著生命危險,志願去照顧那些罹患傳染病的同伴。
因此,我可以大膽地指出,在Viktor Frankl的名言裡,所謂「正確的態度」以及何謂「成熟的回應」,終極的答案就是用「愛」去面對一切的困境!
第二個例子是獲得諾貝爾和平獎並於2017年在獄中過世的大陸民運人士劉曉波,他在2009年12月23日發表了最後一篇文章,標題是《我沒有敵人——我的最後陳述》,內容提到:
在我已過半百的人生道路上,1989年6月是我生命的重大轉折時刻。那之前,我是文革後恢復高考的第一屆大學生(七七級),從學士到碩士再到博士,我的讀書生涯是一帆風順,畢業後留在北京師範大學任教。在講台上,我是一名頗受學生歡迎的教師。同時,我又是一名公共知識分子,在上世紀80年代發表過引起轟動的文章與著作。
那之後,因從美國回來參加八九運動,我被以「反革命宣傳煽動罪」關入監獄,也失去了我酷愛的講台,再也不能在國內發表文章和演講
想起來,六四後我最富有戲劇性的經歷,居然都與法庭相關;我兩次面對公眾講話的機會都是北京市中級法院的開庭提供的,一次是1991年1月,一次是現在。雖然兩次被指控的罪名不同,但其實質基本相同,皆是因言獲罪。
20年過去了,六四冤魂還未瞑目,而我在1991年走出秦城監獄之後,就失去了在自己的祖國公開發言的權利,而只能通過境外媒體發言,並因此而被長年監控、被監視居住、被勞動教養,現在又再次被政權的敵人意識推上了被告席,但我仍然要對這個剝奪我自由的政權說,我堅守著20年前我在《六.二絕食宣言》中所表達的信念——「我沒有敵人,也沒有仇恨」。
所有監控過我、捉捕過我、審訊過我的警察,起訴過我的檢察官,判決過我的法官,都不是我的敵人。雖然我無法接受你們的監控、逮捕、起訴和判決,但我尊重你的職業與人格,包括現在代表控方起訴我的兩位檢察官。在12月3日兩位對我的詢問中,我能感到你們的尊重和誠意。
因為,仇恨會腐蝕一個人的智慧和良知,敵人意識將毒化一個民族的精神,煽動起你死我活的殘酷鬥爭,吃掉一個社會的寬容和人性,阻礙一個國家走向自由民主的進程。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夠超越個人的遭遇來看待國家的發展和社會的變化,以最大的善意對待政權的敵意,以愛化解恨。
如果讓我說出這二十年來最幸運的經歷,那就是得到了我的妻子劉霞的無私的愛。今天,我妻子無法到庭旁聽,但我還是要對她說:『親愛的,我堅信你對我的愛將一如既往。這麼多年來,在我無自由的生活中,我們的愛飽含著外在環境所強加的苦澀,但回味起來依然無窮。
我在有形的監獄中服刑,你在無形的心獄中等待,你的愛,就是超越高牆、穿透鐵窗的陽光,撫摸我的每寸皮膚,溫暖我的每個細胞,讓我始終保有內心的平和、坦蕩與明亮,讓獄中的每分鐘都充滿意義。
而我對你的愛,充滿了負疚和歉意,有時沉重得讓我腳步蹣跚。我是荒野中的頑石,任由狂風暴雨的抽打,冷得讓人不敢觸碰。
但我的愛是堅硬的、鋒利的,可以穿透任何阻礙。
即使我被碾成粉末,我也會用灰燼擁抱你。
親愛的,有你的愛,我就會坦然面對即將到來的審判,無悔於自己的選擇,樂觀地期待著明天……
………………
當我讀過上述劉曉波的文稿,我發現他也是用「愛」來面對無理的審判,這裡的「愛」包括他對妻子的「愛」,也包括他對敵意政權的「愛」。
因此,我可以再次大膽地指出,在Viktor Frankl的名言裡,所謂「正確的態度」以及何謂「成熟的回應」,終極的答案就是用「愛」去面對一切的困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