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繼續開心地聊著,C君讀國一的大兒子W君也來到我們當中,於是C君有感而發地說:「前幾天,我大兒子跟我說他長大以後,也要像我一樣,開公司當老闆。我好奇地問他為何會那樣想?他說:當老闆很威風呀,可以指使員工做這個、命令部屬做那個,不爽的時候還可以罵人呢!
C君問他:你這是從哪裡學到的呢?他說: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
C君說:在爸爸現在的公司裡,爸爸雖然是老闆,但是二十四小時要待命接電話的是爸爸,客戶不滿意時爸爸要去處理,作業出差錯時爸爸要負責善後,人力不足時爸爸要想辦法,當然不用提的是員工的薪水也是爸爸要張羅的……,如果是這樣,你將來還要不要當個老闆呢?
他說:是喔,那就不要了!」
聽完C君的一番話,我說:很好呀,又是一次很棒的機會教育,正好可以教導他聖經中,有關”為大為首”的正確觀念。
這樣的對話,讓我想起以前在醫院發生的一些事,我把它寫成了幾篇文章,第一篇的標題是”倒金字塔”,在此跟網友們分享:
民國100年12月底,我交代內科和外科部的行政助理要在新年剛過的第一週舉辦新版『化學治療資訊系統』上線前說明會,分別在一月五日和一月六日各舉辦一場,目的是讓大家熟悉新系統的操作方式,以減少混亂。
談到醫院的化療資訊系統,真是個 long story。
從民國八十五年到九十二年,一直是人工手寫作業,當時並沒有所謂的電子醫令系統。九十二年以後,全台的署立醫院開始有了電腦系統,不過當時的系統其實是半自動化,還是需要人力一筆一筆鍵入各項處方,方便計價和申報。
隨後兩三年,醫療界的資訊系統蓬勃發展,各大醫學中心和較具規模的私人區域醫院紛紛將各樣的醫院系統電腦化,目的不外是提昇效率並減少人為錯誤。
我身為醫院的血液腫瘤科主任,當然非常期盼醫院的化學治療開立過程能夠電腦化,以減少人為錯誤,因為化療處方相較於其他的處方是複雜許多,它必須先取得病患的身高體重資料,接著計算體表面積,然後再套入化療處方所使用的抗癌藥物得到每一次應該施打的劑量。
此外,它還必須開立適當的點滴溶液和許多複雜的前置用藥,目的是減少抗癌藥物的毒性,也減輕病患的不適。要開好這樣一張處方,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更何況在醫院中,會用到抗癌處方的,並不只限於血液種瘤科醫師,因此處方錯誤的情形一直是層出不窮。
我個人曾多次要求院方能開發化療資訊系統,不過結果都是石沈大海,原因是署立醫院時代,新竹醫院被歸入北區聯盟系統,大家為了要節省成本,所有資訊系統的更新都要開會討論,如果該系統是北區每家醫院都會用到,那麼開發的費用就均分!相反地,如果只有一家醫院有需求,那麼費用都要自行負責。
好笑的是,署立醫院北區聯盟中,只有新竹醫院有血液種瘤科,所以也只有新竹醫院有這樣的需求。醫院高層在成本考量下,始終不願意付出這樣的成本,因此化療開立的過程始終是大錯沒有、小錯不斷!
新竹醫院在九十八年,參加國健局所舉辦的癌症醫院評鑑,當時許多人花了許多努力,才讓醫院通過B級認證。
名義上雖說是醫院自行參加評鑑,但其實是被逼的,因為國健局規定醫療院所只要每年診斷癌症病患個案數超過五百人,就一定要參加,而本院的診斷人數當時約是七、八百,因此一定要報名。
當時評鑑的條文中,首度將化療處方開立過程的錯誤率列入重要指標。我原本想藉著評鑑的機會,要求院方花錢建置『化學治療資訊系統』,不過事與願違,因為全台二十三家署立醫院中,也只有本院有資格參加此項評鑑,因此也就沒下文了。
這幾年,我們就在半自動、半人工的方式下開立化療處方,每個月的錯誤處方率時高時低,遇到熟練的住院醫師或專科護理師,錯誤率就低一點;碰到新手,錯誤率就會很難看。這樣的問題真是無解!
直到去年三月,我先前照顧過的一位癌症病人T君的太太來到醫院的社服室,要捐贈五十萬元作為安寧基金。T君算是一位科技新貴,擁有博士學歷也擔任電子龍頭公司的高階主管,還不到五十歲卻罹患癌症進入末期,輾轉來到7C病房。在一個機會下,我把基督信仰跟他分享,結果他跟妻子在同一天接受洗禮,靈魂得救,幾個小時之後,他就過世了。
過了一段時間,他太太依照T君生前的意願,進行這樣的捐款。我見機不可失,於是積極跟T太太聯絡,跟她說我需要一筆經費,來購置『化學治療資訊系統』,希望能提昇醫院化療的品質,也能造福許多癌症病患。T太太立刻同意我的提議,因此我跟醫院高層報告有這樣一筆經費,當然長官們做了一個順水人情,同意向資訊公司採購。
話雖如此,困難仍是重重,因為醫院的醫療主體資訊系統是D牌,很難更動,因此我們花了很多力氣才找到了當時一家私人醫療院所開發出來的化療資訊軟體,只有它能夠跟D牌相容。經過了多次的公告、開標、流標、議價,總算在醫院改制成台大分院前的一百年六月決標。
我原來天真地以為三個月後,得標的資訊公司就能夠將一套很好用的系統交給我,沒想到結果根本不是這樣,系統驗收時,大約只有一個雛形,現在想起來大概就是一棟房地產界的毛坯屋,只有房子的外型,裡面根本不能住人。
不過事情既然已經走到這樣一步,只好硬著頭皮往下走。我自己充當白老鼠,親自測試每一項功能,發現問題,用電話跟資訊公司聯絡。
剛開始時,常常是資訊工程師說的內容我聽不懂,而我遇到的問題他聽不懂,因為我不是搞資訊的,而他也不是醫療人員,因此還常常需要本院資訊室周君來協助,順便打圓場。
在這段時間,我學會一件事,那就是我的腦袋結構跟資訊人員的腦袋是相當不同的,面對電腦的問題,我會焦慮、緊張,一次弄不好我就會生氣,過幾天才能處理好也會令我不悅;但是資訊人員卻不會,他們總是四平八穩、按部就班地修正錯誤,沒有什麼情緒。
常常是他們的沒有情緒讓我更有情緒!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問題仍舊很多,不過所出現的問題本質卻有了改變。
剛開始時,大多是新開發系統的問題,可是到了後期,錯誤卻是來自於醫院內部的資訊系統、計價系統和藥物系統。新開發系統的問題當然是交給資訊公司修正,可是醫院系統的問題要找誰處理呢?雖然資訊室的周君願意協助,可是他畢竟還有許多業務要處理,實在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於是我只好自己親自去處理,我找藥劑部的藥師更正許多不適合的參數、找申報組人員修正許多連帶處置碼。
做這些事,我都必須當面請人幫忙,沒辦法只用電話聯絡,因為根本講不清楚。我還花了許多時間去建置化療處方的套餐,目的是讓大家好用,減少錯誤。
這樣的過程跟整修一個毛坯屋很像,它必須接水電、抹牆壁、鋪地磚、裝電燈、安門窗……,才可能開始住人。終於一步步克服許多困難,系統準備要上線了。
第一場教育訓練在內科部舉行,我滿懷期待地要跟大家宣布新系統的各項優點,沒想到相關的醫師卻姍姍來遲,潑了我一頭冷水,我按捺著不爽的情緒,把教育訓練完成。
隔天在外科部進行第二場說明會,仍有多位重要的醫師未出席,實在是讓我很氣餒。第二場說明會結束時,我當眾宣布新系統將訂於十天後,也就是一月十六日星期一正式上線,同時取消舊式的開立模式,目的是逼迫所有相關的醫師,要來學習新系統的使用方法。我原來想這招應該有效,相關的醫師應該會擔心自己不會使用新系統來找我,而我可以趁機幫他們設立自己常用的套餐,這樣一來系統上線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萬萬沒想到大家根本不理會這件事,不僅主治醫師不來找我,也沒有人派他專屬的醫師助理來找我,這真是令我生氣!
花了這麼多年、我自己找經費、還用了這麼多力氣才把新系統弄好,結果卻沒人理會,這真是令人為之氣結!
我原來想要心一橫,就等大家在使用新系統之後碰到問題搞不定、焦急緊張地來求我時,我才來教大家,大家就會感激我、佩服我、知道我的厲害了,可是心裡面有一個聲音提醒我說,聖經中的法則並不是如此,它記載在路加福音二十二章:【門徒起了爭論,他們中間哪一個可算為大。耶穌說:「外邦人有君王為主治理他們,那掌權管他們的稱為恩主。但你們不可這樣;你們裏頭為大的,倒要像年幼的,為首領的,倒要像服事人的。是誰為大?是坐席的呢?是服事人的呢?不是坐席的大嗎?然而,我在你們中間如同服事人的。】
這個世界的大、小順序像是金字塔,董事長管總經理、總經理管經理、經理管處長……,反正就是站在上面的人就是大的、有權的、有勢的,不過耶穌告訴門徒的法則卻是相反,金字塔是倒過來的,而且他自己也做了榜樣,例如為門徒洗腳、為世人的罪被釘死在十字架上。
我的心裡出現了衝突,到底是要順從自己天然人的想法讓大家受害、看大家的洋相,還是要照著聖經的指示去服事大家呢?
我很快就做了決定,我願意順服聖經的教導,於是我立刻主動到泌尿外科的護理站,找到該科的醫師助理,花了半個鐘頭,把她教會了使用新系統。
接著來到婦產科護理站,找到醫師助理跟她說我要親自教她使用新系統,她很驚訝地看著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我也是花了一些時間把她教會了。
在接下來的兩天,我主動找了胸腔科的梁醫師、大腸直腸外科的沈醫師,毫無保留地教他們使用新系統。
經過了這些過程,我的心裡蠻輕鬆的,因為新系統可以帶來效率的提昇和錯誤的減少,更快樂的是我可以約束自己的自由意志,叫它服從上帝的教導。
這件事算是我生命中在一百年歲末、一百零一年年初的大事,特地把它記錄下來,跟網友分享!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