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員工?(三)(困難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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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民國85年1月1日,我帶著興奮的心情到當時的省立新竹醫院報到,在內科助理的協助之下,辦妥了許多煩雜的手續。當天下午,就有外科醫師要求我接手照顧幾位癌症病人,幾天之後,我手上的病患名單已經超過十位,不過這些病人都是已經病入膏肓的癌末病患;這種情形和我原先要來新竹的理想完全不同,原來我自己以為已經學到了許多如何治療癌症的觀念和方法,正準備一展長才,成為一位抗癌專家,但是看看這些病患,

有些人是在醫學中心接受過外科手術、放射治療以及多次化學治療後,仍然無效,臨床上已經沒有辦法可想而醫師暗示家屬可以把他、她帶回去的病人,名義上是說帶回去就近照顧,其實是被醫生宣佈放棄,正在等待死亡;

有些人則是將一些原先治療效果良好的癌症,一再的拖延、吃偏方,等到奄奄一息時,家屬才把他、她送到醫院來;

甚至於有些社會階層很低、沒有讀書也沒有錢的病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有看病的權利,直到快死掉了才被送到急診室,這時候醫生又能怎麼辦呢?

 

這類的病人,坦白地說,根本沒有醫護人員願意照顧,原因很簡單,一來照顧這些病人毫無成就感,因為每個病患很快都會死掉,沒有一位醫護人員願意老是扮演對抗疾病失敗的角色;

二來這些末期病人的問題特別多,有疼痛、吃不下東西、小便失禁、大便解不出來、呼吸困難、腸道阻塞、半身癱瘓、多處褥瘡、腫瘤潰爛等等多而又多的問題,不但很不容易處理而且一般的醫護人員也不喜歡處理這些事,舉個例子來說,有誰喜歡替長期臥床的病人挖大便,來解決排便困難的問題?而偏偏這個問題又是癌末病患非常常見的症狀,就算是把這些複雜的問題都處理好了,病人還是很快就死掉了,又有什麼價值呢?

三來在面對死亡時,總有許多複雜的問題與情緒要處理,因為大家都怕死呀!光是決定要不要讓病患本人知道詳細的病情就會惹出一堆麻煩,有些說要、有些堅持不要,醫護人員夾在中間很難做人。有些家屬平時疏於照顧年邁的雙親,一旦得知他們罹患癌症這樣的重病,心中浮現強烈的罪惡感,因此就會語帶威脅地要求醫護人員做這做那,表現的好像是中國古代二十四孝中的一員。

此外,病患臨終時究竟要不要進行急救又是另外一個大麻煩!有些家屬認為不進行急救措施就好像是沒有拼盡全力來救治親人,實在是不孝;有些家屬則是認為急救時的插管、電擊會讓病人痛苦不堪,實在是殘忍;醫護人員夾在家屬的矛盾情緒之下,動輒得咎。

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上帝對我第一次呼召時所用的話,是在聖經馬太福音9:36:

【他看見許多的人,就憐憫他們;因為他們困苦流離,如同羊沒有牧人一般。】我跟上帝爭辯說「這種情形比困苦流離還更嚴重吧!」坦白說,這些病人就像是垃圾一樣,沒有人願意收留,當然醫護人員表面上不會用這樣的形容詞,但是心中的感覺大概就是如此。

面對這種完全不同的情勢,坦白講,我的心態上實在是不容易轉換過來。這些癌末病患要的不是癌症得醫治,也不是生命能延長多少,他們要的只是能少點痛苦地走向死亡。我覺得這樣的場景就好像是一位技藝高超的廚師,能做一桌滿漢全席,但是顧客卻指明要點一碗白米飯和一杯白開水。

當時的我做了一個決定,決定要依照上帝的計畫,改變自己的心態,來回應這些癌末病患的需求。

 

雖然心中做了決定,但是現實的環境裡卻是困難重重。舉癌症的疼痛控制為例,當我為患有嚴重疼痛的癌末病患注射強效的止痛劑「嗎啡」時,病人的家屬跑到護理站來找我理論,認為我是在幫病患施打毒品,當場要求我更改醫囑;

病患本人擔心止痛藥打久了,以後就會沒效,因此堅持要忍耐疼痛;

護理師們不相信癌末病患真的會那麼痛,因此不願意執行醫師所開立「必要時可以再追加一劑」的醫囑;

藥劑科的人員質問我為什麼醫院最近的嗎啡用量大增,是不是有什麼不當的用途;

麻醉藥品經理處來函調查,表示醫院止痛藥的採購量已經超過其他的區域級醫院,因此暫時不准再買;

值班醫師根本不願意使用嗎啡這種”名字”令人不悅的藥物來幫助病人緩解疼痛,寧可使用止痛效果普通,但是有高度成癮性的Deremol;

這些多而又多的錯誤觀念,大大地阻礙了癌末病患所應該得到的疼痛控制。為了這個問題,我自己主動舉辦了幾場全院性的演講,邀請醫護人員以及藥劑科的同仁參加;印製了「癌症疼痛控制指導須知」,將癌症疼痛控制的正確觀念,用一般人可以看得懂的文字表達出來;行文麻經處,告訴他們因為新竹醫院有了一位癌症專科醫師,癌症病患愈來愈多,所以止痛藥的消耗量當然也比較大;積極引進其他形式的止痛劑,以便能更靈活地運用來幫助病人。

由於每個醫療科的病房都會接觸到癌症病人,因此我覺得光只有在內科裡面宣導如何照顧癌症病人似乎是不夠的。就在這時候,護理科李主任借給我一套如何照顧癌末病人的教學錄影帶,一共有三十六集,我花了許多時間看過一次,決定使用這套教材再搭配病房內活生生的案例,舉辦一系列的教育演講。從85年11月起,我利用中午休息時段的一個半小時,借用醫院的多媒體講堂開課。

記得當時為了吸引更多的護理人員前來聽課,我自掏腰包買便當,凡是來聽課的都可以吃免費的便當;感謝上帝,實施了一週之後,院內的護理同仁都很擁躍地參加,也有學校老師帶著實習學生來聽課,平均每一場的人數都有七、八十人,因此我的便當錢就省下來了。這樣的課總共開了39堂,一直到86年的4月才結束。

………………

再次回顧上述過程,如果用principle-centered leadership來分析,意思會是在許多護理人員的本性(價值觀)中,其實是很願意去照顧那些症狀複雜、接近死亡的癌末病人,因為這樣的人際關係(護病關係),會讓那些護理人員的特質能夠充分發揮,能夠得到成就感,同時也會讓那些受苦的病人得到適當的照顧,結果是雙方都快樂,只不過因為種種因素(如同上述內容),護理人員只看到照顧癌症病患可怕、麻煩之處,而忽略了自己美好的本性(價值觀);一旦有人做了示範(有醫師願意去克服困難、解決問題…),於是那些護理人員的本性(價值觀)就被點亮(或喚醒),接下來就自動地加入我們的團隊或是表達支持……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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