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年10月下旬在「快樂門診」中，一位年近八旬的女士W君坐定後，接著表示她想要了解「病人自主權利法」。我有點驚訝，一來是我已經不在第一線從事醫療工作，二來是這項法律今年初才開始生效，許多醫療院所才剛設立窗口配合運作，為何一位看似健康（至少行動自如）的長者，會如此積極呢？
雖然我心裡一開始的OS是：「妳應該去中、大型醫院詢問吧！」不過，另一個聲音提醒我，我應該按照聖經雅各書 1:19的教導：【你們要快快的聽，慢慢的說……】我告訴自己，W君提出的問題可能只是「冰山的一角」，如果我願意藉著【快快的聽】（認真聽、仔細想），或許可以找出「冰山的主體」（她為何關心此議題），才可能對她有所幫助……
基於過去的醫療專業，我先告訴W君，我國保障病人自主權利的《病人自主權利法》已經在108年1月6日正式施行，這部領先亞洲各國的法案，將確保臨終病患不再受到死前折磨，民眾可以經由「預立醫療照護諮商」( ACP ) 簽署「預立醫療決定」( AD )，讓人生最後一里路「尊嚴善終」。
依據《病人自主權利法》規定，20 歲以上且具完全行為能力者，就可以預立醫療決定，在未來的生命末期、不可逆轉昏迷、永久植物人、失智程度極嚴重無法自理或符合其他中央主管機關公告的重症時，要接受或拒絕維持生命治療或人工營養及流體餵養。
也就是說，民眾自己在面對 5 種「沒有未來」的重大疾病狀況時，毋須擔心自己意識不清，不能表達意思，而讓自己陷入「不得好死」卻又「拖累家人」的困境。
民眾要簽署這項預立醫療決定時，得先至可以提供「預立醫療照護諮商」的機構進行預立醫療諮商 ( ACP ) ，將由一位醫師、一位護理師、一位心理師或諮商師共三人協助民眾建立預立醫療決定 ( AD ) ，諮商參與者除了本人，還需要至少一名二等親內親屬陪同，若有指定醫療委任代理人也應找來一同接受諮商。經意願人同意的親屬也可參加。
當然，民眾簽署後，隨時也都可以終止這項決定。
………………
聽過上述說明，W君立刻問：「如果我未來不是罹患上述5 種「沒有未來」的重大疾病狀況，而是突然腦中風或心肌梗塞，醫師可以不要救我嗎？」我說：「不行！」W君回：「那這跟我想要的『保障』不一樣。」
聽到這裡，我確認自己還沒看懂W君的冰山主體，於是我請她花點時間、說明她的家庭狀況。她表示，自己跟先生育有一子（五十多歲）、已結婚、下有兩女一男，目前三代同住。先生於MK106年過世（91歲），他從100年開始罹患失智症，在隨後5年中，做過氣切也插了鼻胃管……6年後過世，中間的過程受盡折磨，病人和照顧的家屬都非常痛苦，所以W君極力地想要避免重蹈覆轍，更不想要拖累兒子。
她還強調，自己多年前已經在健保卡註記了DNR（選擇接受緩和醫療），不過範圍只限定在末期癌症及八大末期疾病，她覺得『保障』不夠，所以想要藉著《病人自主權利法》，以獲得百分之百的『保障』；她跟兒子提過，兒子願意當她的見證家屬，去進行簽署的動作。她特別提到，在媒體上看到體育主播「傅達人」的遭遇，覺得很可憐。
上述『保障』（意義是「不想拖累兒子」）二字是W君親口說出來的，並非我虛構的。我告訴她，從「安寧緩和醫療條例」到「病人自主權利法」，規定的疾病範圍擴大了、醫師可以不施行的醫療措施增多了，等同於「保障」的程度提高了，不過仍無法解決所有問題。
原因是，有許多狀況是急性、無法預期（預測）的……，例如車禍腦出血昏迷要不要救？（開腦後，可能完全清醒也可能長期昏迷）、車禍導致動脈出血要不要救？（急救過後發現下半身癱瘓，終身臥床）、急性肺炎呼吸困難要不要插管？（可能打兩週抗生素就恢復了，也可能惡化成必須氣切）、心律不整喪失意識要不要救？（可能完全康復，也可能因為缺氧太久變成植物人）……
聽完上述說明，W君表示，既然如此，那她就不想大費周章地去簽署「病主法」的文件了，因為還得要兒子請假陪她去。接著，W君就憂憂愁愁地離開了！
望著W君離去的背影，我想起聖經箴言27：1：【不要為明日自誇，因為一日要生何事，你尚且不能知道。】如同W君原先擔心「A」，後來卻可能發生「B」；準備好了「B」，後來卻可能發生「C」……
我還想到在哲學思考上，常常有一句話「當問題問對了，答案通常就不遠了！」換句話說，如果問題是「該如何做，未來才不會拖累兒子？」這確實很難回答，因為變數太多了！
如果W君願意聽從我的建議，把問題改成「該如何做，未來才能得到善終？」那麼我就有把握教導她了！
（未完待續……）